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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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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夙夜飄雪未停,隔日晨起,霧霭茫茫,遍地銀裝,瑟瑟蕭風直刺琵琶骨。

“姑娘,雪天路難行,大姑娘方才蘇醒,身子虛弱怕是也沒什麽力氣說話,要不還是遲些再去探望吧?”

菱花銅鏡前,映照著一張昳麗的面容,哪怕面上妝容素雅,甚至龍蕊髻上,只簪了一支再為尋常不過的累絲點珠梅花簪。

但架不住她實在是容色照人,螓首蛾眉,膚如凝脂,嬌顏媚骨,玉質天成。

尤其是那雙瑩瑩若春水的杏眸,只稍微微擡眸瞧來,無需言語,便能叫人看酥了骨頭。

“無礙,長姐高燒數日,今日好不容易才清醒了過來,我自是要第一時間去探望,萬不能叫人覺著我這個做妹妹的不盡心。”

不怪江挽書會如此小心謹慎,生怕行差踏錯。

一場突如其來的洪災,叫原本便已家道中落的江家,更是死的死散的散。

江挽書的運氣稍微好些,僥幸活了下來,便跟隨著嫡姐江撫琴,自蘇州一路遠赴帝都,前來投奔長姐那位自小定了娃娃親的未婚夫。

如今已位居內閣首輔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權傾朝野的一把手,陸闕。

本便是寄人籬下,還是屬於拖油瓶的那一類,江挽書生怕自己不夠盡心盡力,會被趕出相府。

天地之大,除了相府這一隅之所,再也無她的容身之處。

侍女桃夭瞧著江挽書眼瞼下熬出的黑眼圈,很是心疼。

“自三日前大姑娘不慎染了風寒,高燒昏迷不醒開始,姑娘您便一直衣不解帶的在旁守著照顧,這相府上下,何人不說一聲,姑娘您與大姑娘姐妹情深的?”

“您自小身子骨便弱,外頭又天寒地凍格外冷,奴婢是怕您的身子會受不住呀。”

江挽書笑了笑,輕輕的,安撫般的拍了拍桃夭的手背。

“昨夜長姐的體溫降下之後,我便回來好好的睡了一覺,放心吧,這麽點兒風雪還不至於吹倒你家姑娘我。”

見江挽書執意要去探望江撫琴,桃夭只能折身去衣櫥中翻來覆去的找。

好不容易才找出一件厚實些的織錦羽緞狐裘,只是這件狐裘穿的次數太多,再加上也比較年久,衣角邊緣都洗的發白了。

將狐裘細細的給江挽書給系上後,桃夭原本是想往銅胎山水紋手爐內添一些炭火,卻發現簍子中已然空空如也。

雖說江挽書是江撫琴的庶妹,但與陸闕有婚約的是江撫琴,江挽書只是個附帶的。

每月能按時送上炭火和日常用品,便已經算是不錯了,旁的江挽書可不敢有其他的奢求。

只是今年入冬早,這天兒也是愈發的寒冷。

每月發的那點兒炭火,遠遠不夠抵擋這一日比一日冷的天兒,江挽書都得要算著時辰燒炭。

平時白日裏是不舍得燒的,便借著探望長姐的名頭,去江撫琴那兒多坐坐。

到了夜裏,睡前才舍得燒上一盆炭火,多加床錦被,便也能熬過一夜了。

只是都這麽省了,這個月的炭火還是提早用完了,想著還有近六日,才能到下個月,只盼著接下來幾日能不要再降溫的好。

“有狐裘擋風,也是不是很冷,走快些便好了。”

江挽書越是這般豁達,桃夭便越是心疼,眼角泛酸,但為了不叫自家姑娘瞧出來,在起身時迅速抹去眼角的淚水。

提前撐起油紙傘,遮擋去迎風而來的飄雪,扶著江挽書去往韶華院。

韶華院的暖閣內,終日燒著溫暖的地龍。

紫玉珊瑚屏榻之上,江撫琴似是做了什麽噩夢,滿額是冷汗,一直在喃喃喚著什麽。

“不、不要……不要殺我,我……”

侍女蘭兒忙擰了濕帕子,跪於榻前,一邊輕喚著姑娘,一邊為她擦拭著汗漬。

忽的,江撫琴一把扣住了蘭兒的腕骨,猛地睜開了眸子。

“姑娘您終於醒了!可是夢魘了?”

江撫琴一副大病初愈,極度虛弱,茫然而又恐懼的掀開衾被便要下床。

只是她睡得太久了些,再加上身子還未恢覆,直接便膝蓋一軟向前栽了過去。

“姑娘當心!”

蘭兒忙扶住她,疼痛感終於讓江撫琴漸漸回過了神,急不可耐的抓著蘭兒的手。

“今夕是何年?”

蘭兒對她的問題很是奇怪,但還是如實道:“姑娘莫不是睡糊塗了?如今是建平元年呀。”

建平元年,而不是建平十一年?

江撫琴做了一個夢,在這個夢中,她順利的嫁給了未婚夫陸闕,成為了人人艷羨的相府夫人。

可轉眼十年後,小皇帝羽翼豐滿,聯合端王,打著清君側的名號,攻入皇城。

彼時陸闕因幾年前遇刺中毒,身子骨越來越差,根本就沒有任何回圜的餘地,一夕之間便從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,淪落為即將被五馬分屍的階下囚。

短短一夜的功夫,相黨樹倒猢猻散,而一直活在陸闕強勢手腕陰影下的小皇帝,在奪回皇權後,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親自監斬一手將他扶持上位的陸闕。

而陸闕死後,小皇帝更是沒有放過陸家任何一個人。

反是相府一黨的官員,全部革職查辦,男丁發配邊境,女眷貶為罪奴,沒收陸家所有家財。

而身為首輔夫人的江撫琴,更是成為陸闕政敵的發洩對象,流放去了苦寒之地,一路上非但被押送的衙役給多次侮辱。

更悲慘的是,到了邊陲之後,便淪為了那些饑渴異常的將士的身下玩物。

夢中的最後,江撫琴是被活生生玩死的,直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,至死她都沒法合上雙眼。

即便眼下夢醒了,知曉這只是一場夢,但因為夢中所經歷的事情,實在是太過於逼真,讓江撫琴到此刻都還是忍不住渾身戰栗。

這究竟是一場夢,還是……將來真的會發生的事情?

便在江撫琴腦子一片混亂之時,有侍女進來稟報:“姑娘,二姑娘來了。”

江挽書進來時,掀起厚重的織綢軟簾,在夾縫之間,帶來一陣瑟瑟寒風,吹得江撫琴一個激靈。

“長姐,這是出了何事?長姐怎生一頭的汗?可是還覺著身子不適,需要傳喚郎中再來瞧瞧嗎?”

江挽書剛走到江撫琴的跟前,拿出一塊帕子,正想要為她拭汗,卻被江撫琴一把扣住腕骨。

江撫琴看過來的視線,卻是沒了往日的溫和,而是帶著恨意,無法掩飾的,似是自骨頭裏溢出來的滔天恨意!

在夢中,與她淒慘的結局不同的是,原本要仰息著她的施舍過活的江挽書,卻是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。

只因,夢中的江挽書背著她,使了手段,勾搭上了鎮遠侯府小侯爺宋珣。

而這位宋小侯爺,便是在夢中時,協助端王以清君側的名義,帶著十萬大軍殺入皇城,助小皇帝從陸闕的手中奪回實權的頭號功臣。

在相府被抄家流放時,宋珣卻是加冠進祿,封侯拜相,一躍成為執掌百萬雄師的天下兵馬大元帥。

而身為宋珣嫡妻的江挽書,則是晉封一品誥命夫人。

夢中江挽書與宋珣之間為世人所艷羨的伉儷情深有多麽的感人,遠在邊陲苦寒之地受盡苦楚的江撫琴,便有多麽的淒慘!

虧得她拿江挽書當唯一的親人來關懷,帶著她投奔陸闕,給了她一處安身之所。

可是江挽書卻在她受難之時,冷眼旁觀,何其冷血!

江撫琴眸中的仇恨如滔天巨浪,不加掩飾的席卷而來,令不明所以的江挽書心中一緊,嗅到危險的氣息,本能的想將柔荑給抽回來。

但奈何江撫琴實在是抓的緊,似是要將江挽書的腕骨都給生生捏斷般,很快她便疼得蹙起了黛眉。

“長姐,你……你捏疼我了。”

一聲疼,才叫江撫琴自夢中的回憶中清醒過來。

但即便夢中的一切都顯得那般真實,畢竟還從未發生過,江撫琴尚無法確定,這究竟是夢,還是將來會發生的事情。

為了驗證真實性,江撫琴盯著江挽書的美眸,一字一句的問。

“二妹妹,你可知鎮遠侯府小侯爺,宋珣?”

江挽書沒想到江撫琴會提到宋珣的名字,如扇蝶羽輕輕一顫,眸中蕩起訝然之色。

雖是轉瞬即逝,但還是被江撫琴敏銳的捕捉到。

且在同時,江挽書白皙如蔥的指尖,也因為被戳穿心事,而微微的蜷曲了起來。

果然,江挽書是知道宋珣的!

而且看江挽書的這個反應,如今她與宋珣之間的關系,怕不止是江挽書單方面的聽過他的名字這麽簡單!

“宋小侯爺的名號,怕是京中沒有哪個小女娘是沒有聽過的,妹妹自然也是有所耳聞,長姐為何忽然問起這個?”

江撫琴原本脫口而出想要質問江挽書,是否背著她,私下勾搭上宋珣。

但是話到嘴邊,又被她給咽了回去。

江挽書與宋珣認識這一點,與夢中完全對上了,那麽夢中日後的發展,將來便是極有可能會一一兌現的!

她不知自己為何能夢到將來之事,但無論是怎麽一回事,這都是上蒼給她的一次,重新改變命運的機會!

她必須要抓住了,無論如何,她都不能再走上前世的老路!

轉念一想,江撫琴卻是一改方才的態度,笑道:“沒什麽,只是隨口一問罷了,只想著,二妹妹你也到了議親的年紀,所以想問問你,對於這位宋小侯爺的看法。”

寄宿在相府已經快有三個月了,在這段日子裏,江挽書從未閑著,一直在暗中物色京中的世家公子們。

論身份,她不如嫡出的長姐,更何況如今江家妻離子散,便只剩下了她與江撫琴二人孤苦伶仃。

倘若按照正茬的議親,那些門第極高的世家,是絕對不會江她劃入嫡妻的範圍內。

她自小便有很明確的目標,無論發生什麽,江挽書此生絕對不做妾。

所以,她只能靠自己去爭取。

物色三個月,江挽書最後敲定了目標——

鎮遠侯府小侯爺,宋珣。

宋家為簪纓世家,宋老侯爺更是常年駐守在邊疆。

宋家的人際關系極為簡單,宋老侯爺只一位嫡妻,且早幾年便過世了,宋老侯爺是個極為重情重義之人,發妻過世後,便未曾再娶。

因此,宋家沒什麽亂七八糟的姨太太,除了常年駐守在外的宋老侯爺,府中便也只老祖宗宋老太太,帶著宋珣二人。

倘若江挽書能夠嫁過去,上沒有婆媳矛盾,下沒有姨太太勾心鬥角爭家產。

更要緊的是,宋珣從不與花邊新聞沾邊,是個潔身自好的君子。

再沒有什麽,比嫁給宋珣更好的選擇了。

只是江挽書覺得自己私底下做的那些都是很隱蔽,除了她的貼身侍女之外,應當是不會被任何人註意到。

可是今日,長姐為何會忽然問及宋珣?

莫不成……是長姐發現了什麽?

“鎮遠侯府門第如此之高,妹妹如何敢有什麽看法呢。”

聽到江挽書的回答,江撫琴卻是在心中冷嗤。

看來從前是她被這個庶妹所偽裝出來的柔弱給蒙騙了,分明私底下便對宋珣多有想法,卻滿嘴謊言!

“二妹妹,身為長姐,自然是希望你能嫁得好,但是鎮遠侯府那可是一品勳爵,可不是咱們兩個流落帝都,寄人籬下的孤女,可以沾染的,一個鬧不好,還會搭上名聲。”

“女子的清譽便是命,你要記住了,姐姐會幫你物色好人家,絕對不會委屈了你,但是不該想的,不可再想,知道了嗎?”

夢中的她死得如此淒慘,但江挽書卻夫妻美滿,富貴榮華,憑什麽?

這次,便該輪到她了!

江挽書藏在流袖之下的柔荑漸漸縮緊。

長姐果然是發現了什麽嗎?

面上,江挽書卻是不顯,低眉順眼道:“長姐放心,妹妹記住了。”

這時,有侍女端著紅漆木托盤前來稟報。

“姑娘,四神湯燉好了。”

江撫琴嗯了聲,作勢要起身,腳都未沾地,便扶額哎喲了聲,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。

江挽書扶住她,“長姐高燒才退,身子尚還虛弱,還是莫要隨意走動為好。”

“是我逞能了,只是這盅四神湯,是特意為大人燉的,可我眼下這副身子骨,怕是走不動道兒了。”

江撫琴嘆息聲,轉而握住江挽書的皓腕,“不知二妹妹可願意替姐姐走一趟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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